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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过去多久,夏尔·勒克莱尔(Charles Leclerc)都不会忘记2019年夏末,比利时的那个明媚午后。
和其他所有拿到F1职业生涯第一个分站冠军的车手不同,照片中勒克莱尔的手势并不代表着P1,他只是把手指向天空。
也和绝大多数被车迷们津津乐道的F1车手不同,人们在讨论勒克莱尔的时候,除了会讲到天赋、毅力、胆量和野心,也会讲到死亡。
“世界上第三贵的运动是马术,最贵的运动是F1。”“为什么没有第二?”“因为F1每年投入几亿欧元,而马术的成本是几十上百万美元。”“哦,那把第二空着也挺好的。”
F1在研发上的挥金如土意味着人类在规则限制内对高速的无尽渴望,同时也在不断逼近人体机能的极限。
也许和大多数人的认知不同,成为一名F1车手的难度不亚于成为一名航天员或战斗机驾驶员。在一场时长一个半小时、总里程超过三百公里的F1大奖赛中,车手面对着不同维度的挑战。
在脑力上,车手要时刻对路况、车况和场上局势进行全方位分析,还要通过车队电台和策略组及时沟通。不包括其他操作,一场比赛中仅仅是换挡就要多达2000到4000次,哪怕只有一瞬间没能保持高度集中,也可能面临丧命的危险。
身体上的折磨更加明显。出于对空气动力学和车辆重量的考虑,外加引擎的作用,车手要在60摄氏度的座舱中度过九十分钟,由脱水和脂肪燃烧所造成的减重能达到3.5公斤。在车辆高速过弯时,车手要对方向盘施加超过300牛的扭力,同时需要承受最高达到5个G的横向加速度,血液流向会偏于身体一侧,心率也会超过每分钟200次。
所以哪怕伟大如舒马赫、塞纳、汉密尔顿,也不会是一个天生的F1车手。围场中多数车手都有一条清晰的成长路径——在三岁或四岁时第一次接触卡丁车,并在未来的几年里获得多个国家各个组别的卡丁车联赛冠军;然后进入GP3获得一个好名次,再进入F2获得一个好名次,同时刷超级驾照的积分,最终踏入F1的大门。
天赋和金钱是车手成长路上的关键字,所以圈子里出人头地的车手或者天赋异禀,或者非富即贵,或者二者兼有。
勒克莱尔是摩纳哥人,而作为人均GDP世界第二的国家,摩纳哥是有名的富庶之地。
由于延续了上百年的免征所得税、没有年征财产税和土地税的政策,摩纳哥汇集了诸如德约科维奇、米卡·哈基宁等一系列体坛名宿或商界巨子。可以说,在摩纳哥偶遇豪门名流的概率和在电视上看到他们的概率相差无几。
可惜,勒克莱尔一家并不富有,或者说,他们的钱还不够把夏尔送进方程式赛车的座舱。勒克莱尔只是碰巧出生在摩纳哥罢了。
不像《约翰·克利斯朵夫》那种凡人史诗中常见的,英雄男主总会有一个误事老爸这种糟心剧情,勒克莱尔显然有一个模范父亲。
老勒克莱尔在夏尔的车手之路上给出了最有力的支持与引导,他好友的儿子,同样身为一名优秀赛车手的儒勒·比安奇(Jules Bianchi),成为了夏尔的教父。比安奇曾在勒克莱尔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向自己的经纪人,法拉利传奇领队让·托德的儿子尼古拉斯·托德(Nicolas Todt)大力推荐了他才华横溢的教子,人类历史上最具天赋的赛车手之一最终没有惨遭埋没。
勒克莱尔在年少时的南征北战中,和同样很出色的皮埃尔·加斯利(Pierre Gasly)、安东尼·胡贝尔(Anthoine Hubert)结为好友。在最后一年的卡丁车生涯中,勒克莱尔拿到了卡丁车最高级别比赛KZ1的亚军,而冠军是他过去、现在和未来最大的对手——马克斯·维斯塔潘(Max Verstappen)。
一切都那么完美,父亲和教父是夏尔的铠甲,天赋是他的利刃,来自摩纳哥的年轻车手踏上了成为世界冠军的康庄大道。
和四五十年前车手以命相搏换取一次黑白格旗挥舞的时代不同,如今车迷们很少再对F1的安全性提出质疑。自从1994年车神塞纳(Ayrton Senna)在伊莫拉赛道陨落后,二十年间即便围场里依旧险象环生,却没有车手在赛道上殒命。直到2014年10月5日。
2014年日本大奖赛,被玛鲁西亚车队寄予厚望的天才车手儒勒·比安奇在铃鹿赛道7号弯角与救援吊车相撞,经历长达九个月的治疗后,2015年7月,年仅25岁的比安奇离世。
车祸四年后,当勒克莱尔驾驶F1索伯车队赛车第一次驶入铃鹿赛道的时候,他无法不去想起他的教父兼挚友,他在ins上写道:
作为车手,勒克莱尔一向都是最顶尖的。2016年勒克莱尔首次参加GP3级别比赛就拿下年度冠军,2017年作为F2一年级生的勒克莱尔依旧是年度冠军,前无古人。但对于勒克莱尔,他被媒体更多记录的不是作为2017年末在阿布扎比加冕的新王,而是2017年中在阿塞拜疆最高领奖台上仰面沉默的冠军。
2017年6月,勒克莱尔最强大的后盾——他的父亲因病去世。两天后,勒克莱尔依旧准时出现在阿塞拜疆的赛道上,并豪取分站冠军。那场比赛,勒克莱尔展现出了一个顶尖车手应该具备的一切素养——专注、冷静、胆魄、和碾压对手的绝对实力。
鉴于勒克莱尔在F2赛事中统治级别的表现,宝马索伯车队与他签约,勒克莱尔将在2018年征战F1。当时,勒克莱尔完成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夙愿,成为一名F1车手。只是,papa和Julio没能看到。
像以往一样,刚刚加入F1的勒克莱尔就表现出对赛车极佳的控制能力,他在进入F1的第一年就驾驶着一辆F1.5的赛车获得39个积分。出色的表现让法拉利决定,由这位年轻车手顶替当时已经38岁的老将莱科宁(Kimi Raikkonen),搭档四届世界冠军维特尔(Sebastian Vettel)征战2019赛季。
惊人的适应性,第二次代表法拉利出征的勒克莱尔就在巴林拿下了他职业生涯的首个杆位。所有人在年初都以为他会是维特尔的陪衬,可是夏休期以前勇夺两个杆位的表现证明,勒克莱尔这个后来者不会甘心于只做一名二号车手。
比利时的斯帕赛道是2019年夏休期后的第一站。排位赛中,勒克莱尔在这条特点鲜明的著名赛道上又一次击败所有人,取得了个人2019年度的第三个杆位。
2019年9月1日星期天,F1正赛前的几个小时,F2比利时站第一回合比赛,勒克莱尔少年时的好友安东尼·胡贝尔在斯帕赛道意外身亡,年仅23岁。得知噩耗的勒克莱尔在哀悼的同时只能说,“我无法相信。”
就像两年前的阿塞拜疆,痛苦无法战胜这位年轻车手。勒克莱尔在维特尔的配合下,顶住来自梅赛德斯车队两名车手的巨大压力,为法拉利拿下自2018年美国站以来的首个分站冠军,也是法拉利车队历史上的第100个pole to win。
当黑白格旗为红色跃马挥动时,尘埃落定。勒克莱尔从座舱中起身,抬头仰望,手指天空。
事实上,2019年比利时的pole to win以后,勒克莱尔又紧接着连续拿到三个杆位,并在蒙扎再次以pole to win的方式为法拉利终结了连续八年的主场无冠纪录。
尽管从2020赛季开始,法拉利赛车失去竞争力,勒克莱尔的实力依旧在地球组傲视群雄。2020年最终成绩不佳,但勒克莱尔在采访中表示,那是他发挥最为出色的一个赛季。
截至目前的2021赛季,虽然法拉利依然无法像以前一样和梅奔或红牛抗衡,但勒克莱尔已经多次P4完赛,从两支火星车队的四名车手的手中抢下一个名次。
当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开始与围场若即若离,当传奇人物舒马赫的后代都已缓步登台,当F1的新纪元无法阻挡地拉开序幕,人们应该和过去告别并渴望一个新时代。也许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就能看到属于马克斯·维斯塔潘、夏尔·勒克莱尔、和乔治·拉塞尔(George Russell)的三幻神之战。
可当他们带上头盔进入座舱,在引擎的轰鸣中一骑绝尘的时候,他们不再拘泥于对生命的敬畏,伴随着赛道两旁呼啸而过的风景,他们开始承载人类最极致的追求。
真正的车迷会纪念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代,同时颂扬那个时代伟大的同伴——无畏且专注的勇士,教我们如何生如何死的大师。